定牌加工模式的法律界定与商业实践

定牌加工，又称来料加工或贴牌生产，是一种常见的国际贸易合作模式。在该模式下，境外品牌方提供设计、商标及产品规格，由国内生产企业按照要求进行加工制造，并在成品上标注境外品牌的注册商标。这种合作方式广泛存在于服装、电子、家居用品等多个行业，尤其在珠三角、长三角等制造业密集区域尤为普遍。定牌加工的优势在于降低品牌方的生产成本和运营风险，同时帮助国内制造企业实现产能利用最大化。然而，随着全球知识产权保护意识的提升，定牌加工中涉及的商标侵权问题日益凸显，成为跨境贸易中的法律争议焦点。

定牌加工中的商标使用行为是否构成侵权

根据《中华人民共和国商标法》第五十七条的规定，未经商标注册人许可，在同一种商品上使用与其注册商标相同或近似的商标，容易导致混淆的，属于侵犯注册商标专用权的行为。在定牌加工场景中，虽然加工方并未主动申请注册相关商标，也未将产品销往中国市场，但其在生产过程中使用了境外品牌方提供的注册商标，这一行为是否构成侵权，需结合具体事实进行分析。关键在于：加工方是否明知或应知所使用的商标存在权利瑕疵；是否实际造成了市场混淆；以及该行为是否对注册商标权人的利益造成实质性损害。

“境内使用”标准与“实际混淆”原则的适用

长期以来，司法实践中存在一种观点认为，只要定牌加工的产品不进入中国大陆市场，就不构成对国内注册商标的侵权。这一“境内使用”标准曾在部分判决中被采纳，如最高人民法院在（2016）最高法民再38号案中指出，若加工产品全部出口且不进入中国市场，则一般不构成商标侵权。然而，随着市场环境的变化，该标准逐渐受到挑战。近年来，越来越多的法院开始强调“实际混淆”原则，即判断是否侵权的关键在于是否存在消费者混淆的可能性，而非仅看商品流向。例如，当加工产品通过跨境电商平台或代购渠道流入中国境内，或加工方在宣传中提及境外品牌时，即便产品未大规模投放国内市场，仍可能被认定为具有混淆可能性。

境外商标注册有效性与国内权利冲突

在定牌加工纠纷中，一个核心争议点是境外商标在中国是否享有合法权利。根据《商标法》第三条，商标权具有地域性，境外注册的商标在中国并不自动受保护。如果某境外品牌在海外注册了商标，但未在中国申请注册，而中国已有他人在相同或类似商品上注册了相同或近似商标，则该境外商标在中国无法主张排他性权利。此时，即使加工方按境外品牌指令生产并贴标，也可能因使用他人已注册的中国商标而构成侵权。例如，某知名国际品牌在海外注册了“ABC”商标，但其在中国的同类商品上已被另一企业抢先注册，若国内厂家为该品牌做定牌加工，使用“ABC”标识，极有可能被认定为侵犯中国注册商标权。

加工方的合理注意义务与风险防范机制

作为定牌加工的实施方，国内生产企业并非完全免责主体。根据《民法典》第一千一百六十五条，行为人因过错侵害他人民事权益，应当承担侵权责任。因此，加工方在承接订单前负有合理的审查义务，包括但不限于核实委托方是否拥有有效商标权、确认该商标是否已在目标市场注册、评估是否存在权利冲突。实践中，许多加工企业忽视此环节，仅凭客户提供的授权书或标签样品便开展生产，一旦发生纠纷，往往陷入被动。建议企业在签订合同时明确约定知识产权担保条款，要求委托方承诺其商标权属清晰且无侵权风险，并保留相关书面证据以备维权之需。

司法判例中的趋势演变与裁判尺度统一

近年来，我国法院在处理定牌加工商标侵权案件时，呈现出从“地域豁免”向“实质审查”转变的趋势。例如，2021年浙江高院在某系列案件中明确指出：“即使产品全部出口，若加工行为客观上可能导致中国消费者误认，或构成对国内注册商标权的间接侵害，仍应认定构成侵权。”此外，北京知识产权法院也在多起判决中强调，加工方应预见其行为可能引发的市场影响，不能以“不销售到中国”为由规避法律责任。这些判例反映出司法机关正逐步强化对商标权保护的全面性，推动形成更加严格的知识产权保护体系。

跨国合作中的合规建议与操作指南

为规避定牌加工过程中的商标侵权风险，建议品牌方与加工方共同建立合规流程。首先，品牌方应在合作前完成目标市场的商标布局，确保在主要出口国及潜在进口国均取得注册保护。其次，加工企业应建立内部知识产权审查机制，对每一份订单进行商标权属核查，并留存完整合同、授权文件及生产记录。再次，双方可在协议中加入“知识产权保证与赔偿条款”，明确因商标侵权产生的法律责任由责任方承担。此外，对于拟出口至中国的特殊市场，如美国、欧盟等，还应关注当地海关知识产权备案制度，防止货物在通关环节被扣留或没收。

结语

定牌加工虽是全球化分工下的高效模式，但其背后潜藏的知识产权风险不容忽视。在商标权属复杂、市场边界模糊的背景下，任何一方都应秉持审慎态度，强化法律意识，构建完善的合规体系。唯有如此，才能在保障自身权益的同时，推动国际贸易合作的可持续发展。